我在 GCTS 的日子(五)- 恩典大过挑战

      记得开学初 Orientation 的一次聚会上,牧导主任问了在场的所有新生,有多少人清楚自己将来要做什么。然后她说,根据她的经验,有三分之一毕业后也还是不完全清楚自己要做什么。有三分之一毕业后所做的跟刚进神学院时想做的完全不一样。只有三分之一在神学院毕业后做他们原来计划要做的事工。 

     我当时听了有些惊讶。一个不知道自己将来要做什么(没有异象)的人怎么会走上这样一条道路?我当时可是带着读博的目标冲出来的。可是,可笑的是,我这个“有目标”的人,却发现自己的英语烂得不行。我怀疑自己有没有能力完成学业。我怀疑是不是出来得太早了。  

      到学校几天后,当我发现自己把能用的单词都用完了,不知道还能再用那几个可怜的单词传递什么新的信息之后,我不想说话了。我怕别人嫌弃我。我把自己关在自己的房间,不想出去。这就是一个典型的文化冲击的例子。像这种“逃避与人接触”的现象就是属于相对比较严重的情况了。它可能会持续很长一段时间,也有可能持续时间短一些,因人而异。我是如何克服的呢? 

      我想到了在到学校前,在学校的网站上看到一些关于文化冲突的资料以及应对的措施。那些材料对我也有些帮助。记得上面有一条写着:谨记你为何来此。 

      当我发现自己想要逃避与人接触时,我马上就意识到自己正在经历文化冲击。这是看过那些资料的第一个好处。第二个好处是我知道这是一种非常普遍的现象,并非是我独有的。这些在心理上都有很好的缓解作用。第三,让我突破这种心理障碍的,就是那一条:谨记你为何来此。我意识到,如果继续把自己关在房间里,我更加不可能顺利完成学业。如果我不能顺利完成学业,又如何回国去做神呼召我去做的服侍呢?我意识到,惟一的出路就是面对并克服它。于是,几个小时后,我又硬着头皮出了房间。 

      这次出来,我原来的情况还是没有改变。我的单词量并没有提高,我也没有想到新的能讲的东西。我跟几位碰到的学校职工和同学讲一件事情:我正在经历文化冲击。有两句话对我鼓励很大。第一句是好几次当学校职工上去介绍自己时,都会说一句话:“我们是来帮助你们的。”(We are here to help.) 我就是那个需要帮助的人。第二句是:“你一定可以的,因为是神带来你这里的。”这句话提醒我重新回到神面前。我选择放弃工作,走上全职服侍的道路是因为神的呼召。我出来读神学也是因为神的呼召。神呼召的神会亲自负责。我只需要带着信心尽力而为便是。当然,这信心和能力,也只能是来自神。 

      很快,我就要决定选哪几门课。由于对课程处于完全无知的状态,我决定向师兄们请教。希腊文 I 是必选的,因为修了 I 才能修 II;修 II 的同时或者以后才能修新约解经方法论的课(NT Interp);修了 NT Interp 后才能修新约原文解经课(GCTS要求至少修两门新约原文解经课)。旧约这边也是一样,希伯来文 I → 希伯来文 II & 旧约解经方法论 or → 旧约解经方法论 → 旧约原文解经 I & II or → 旧约原文解经 II。这样,如果刚过来不立即修一门基础原文课的话,一定会导致无法顺利毕业。 

      灵命塑造的课也是教会实习(共6个单元)的要求,所以也必须要选。 

      如果想要维持全时间学生的身份,当时一个学期至少要修到7.5个学分。而GCTS的课是每门3学分,所以也就意味着一个学期至少需要修3门课(现在学校把教会实习也当作学分来修了,所以可以两门课加一个教会实习)。我最后一门不知道要选什么。一位学长向我推荐了创世记的课程。 

      希腊文对我帮助很大。由于英文基础差,一开始一小时只能读十页不到的书(而美国同学的速度是30-50页)。英文的语法还是很差。希腊文教授 K 用的教材是Mounce的教材。它的特点是先介绍一遍英文语法,再开始讲希腊文语法。这教材简直就是为我量身订作的。一是我的基础英语语法巩固了许多;二是希腊文学起来虽然也不算容易,但是不需要阅读和写作,基本上就跟美国同学的“投入”和“产出”差不多了;三是希腊文教授的教学也是相当老练,使得课程学习起来也容易许多。 

      K 教授身上有很多亮点。他原来想去宣教,但是神没有给他开宣教的门,只给他开了神学院教书的门。于是他就留在神学院教书至今。后来得知他五六十岁的人了,还是单身的状态。晚上时常看到他办公室的灯还亮着。学生们时常在凌晨一、二点左右收到他发来的关于希腊文课程的邮件。结婚的同学们谈起来,都开玩笑说单身就是自由。 

      有一次,学校举办了一个关于禁食的讲座,请他过去讲这个主题。他一开场,就说,假设一个男人饿上几天几夜后,在他前面放一个美女和一堆食物,大家觉得他会跑向哪边?他说:当然是食物了!
更令人惊讶的,他还是个练舞蹈的人。有一次还请了几个专业的跳舞的人,在学院里面讲舞蹈与信仰。我这艺术盲当时没去。现在想想有些可惜。 

      K 教授虽然没能当成宣教士,可是对宣教的热忱并没有减弱。他不但拿钱支持宣教事工,也在假期跑出去短宣。他说自己对两个人群很有负担。一个是他自己血统的民族,另一个是华人。可惜一直没有机会来中国。 

      他把所有的希腊文教材整理得非常详尽。在每堂课前,他会给我们发他的阅读指导,读完他的材料后,我们再开始看教材(他的阅读指导有时候会讲一些跟教材不一样的内容,或者会告诉我们教材上有些内容他不要求学生掌握,所以要先读阅读指导)。然后,我们就去到课堂上。他的课,一般会有15-20分钟左右的时间“讲道”。他会讲解一些经文,或者对最近发生的事情从信仰的角度作些评论。然后,他很快地把一些重点再强调一遍(如果课前读过他的阅读指导和教材,这堂课的内容就基本上是属于复习)。有时候也给一些记忆法。课程结束后,我们就开始做他布置的作业。下一次课就是跟助教校对作业。这次课完了后,K 教授就给我们发课堂小测验。他要求我们在下次课前完成,然后带到课堂,在上课前上交给助教批改。 

      这是他的早班。以前他还教晚间的课。没有助教。所以是他亲自来校对作业。我上的是早班,所以对晚上的课没有什么经验好谈。 

      在他的办公室门口,贴着一张表格,他把自己的部分时间分成几块,想找他请教的学生就可以在上面填上自己的名字。由于早班的学生有助教了,他就鼓励早班的学生尽量去找助教,这样他的时间可以留给晚班的学生。我有几次因为助教回答不了我的问题,就跑去直接问他。结果他每次都会问我是否已经找过助教。 

      他也是严格和恩典并行的教授。他的及格分不是60分,而是75分。96分以上才给A。他解释说,以前60分的时候,常常有解经课的教授抱怨学生的希腊文基础不行。自从把及格分提到75分以后,就再也没有教授抱怨过了。他的小测验没有附加分,但是占的比例并不高。三次考试占的比重较高,但是他有附加分给学生。这样学生就算犯个小错误,也还是有可能在三次考试中拿满分的。 

      即使如此,还是有个特殊的学生 N 学习非常挣扎。他年纪已经不小。以前受的教育也不算正规。电脑也不怎么会使用。英语也是自学的。有一次,他告诉我,他要去见 K 教授。我问他怎么回事。他说自己希腊文学不好。K 教授直接在办公室门口的预约表格上填上了他的名字,然后告诉他:N 同学,你的名字已经在预约表上了。到时来我办公室见我。 

      K 教授并没有太多的出版。他只在2013年出版了第一本著作。但是他20余年的教学,已经不知道祝福了多少的学生了。 

      灵命塑造的老师是位好人(现在已经离开了)。但是坦白讲,跟我原来的期待有些落差。上完后有一种深深的不满足感。倒是创世记的课程,虽然是网络课程。平时都是自己听教授的录音,写作业,却给了我一种灵命塑造的感觉。当教授把神在创世记中的心意讲解出来的时候,让我深深地感受到我们的神是如此伟大和慈爱。记得有好几次,我不得不暂停讲课,激动地起来祷告,赞美神。当时我就有一种感觉:我想成为这样的教授。我想让我的学生听了我的课,也能对神及祂的话语有这样的认识,也能够产生一样的感动。这是一种生命的流露。我只能承认,我没有这样的生命。求神怜悯。 

      前面提到,刚去的第一学期,夜里常常睡不着觉。有时直到三点左右才睡着,有时则整夜通宵。后来,睡不着的时候就干脆起来学习了(住单身宿舍)。后来,三位国内出来的大哥邀请我一起来开始一个清晨祷告会。我们从早上5点到6点。地点就放在我宿舍门口几步之遥的小Chapel。他们天天为我的睡眠问题祷告,直到几个月后能够正常睡觉为止。几位大哥平时还对我额外照顾有加,比如读书周全家人出去放松时,也时常会邀请我同去。他们实在是神为我预备的恩典。 

      另外,跟一位美国的同学、韩国的同学和非洲的同学也组成了一个周三下午祷告会。后来美国的同学和他太太退出了祷告会。韩国同学的太太到来,又加入了这个祷告会。韩国的同学有灵恩派的背景。他在祷告时有时会发出“哇啦啦啦”的声音。我想大概是在讲方言吧?一开始我非常不适应,因为我自己从来没有过讲方言的经历,也没有听别人讲过方言。不过,因为他在祷告中非常强调主耶稣基督的救恩和认罪。我知道他是一位很好的基督徒。所以,我一直坚持了下来。后来,那位从布基纳法索(burkina faso)来的弟兄因为经费不足,不得不退学。我们的祷告会也在我假期回国后停止了。当时的祷告会也有许多的祷告得蒙垂听。 

      另一方面,由于英语基础太差,需要比他人付出更多的努力。记得第一次写非学术性的小文章时,坐在电脑前两三个小时,写了两句话。后来自己一检查,竟然还发现了语法错误! 

      出来以前,有一位老师说刚出来可能会哭鼻子。(我倒是真哭过,不过是开学期间有一次与院长聊起自己的负担时哭的。)另一位老师也说,他观察了许多博士生,发现能够顺利毕业的通常未必是最聪明的,但是一般都是非常勤奋的。我也把他们的话牢记在心,心想,既然鲁迅可以把别人喝咖啡的时间拿来写作,我为何不能把别人娱乐的时间拿来学习呢? 

      对大部分美国同学来说,周五晚上就是家庭时间。他们要花时间与家人在一起。单身的同学则聚在一起看部电影什么的,来打发他们的“家庭时间”。记得有好几次,有美国的同学邀请我跟他们一起看电影,不过都被我谢绝了。我说我得学习。这在有些人看来是不太平衡的一种生活。不过我并不这样认为。我认为平衡点是动态的。我必须照着我的能力作当作的事。娱乐时间是第一个可以放弃的。 

      但是放弃娱乐并不意味着要放弃团契和友谊。只是我把这些都集合到一块儿去了。刚开始的很长一段时间,我在餐厅里每顿饭都要花上1-2小时的时间,与一些同学聊天。这样,既发展的友谊,也提高了口语。记得刚来时,有一些韩国的朋友口语与我差不多,但是一两年后,我提高得非常明显,但是他们的口语却似乎还在原地踏步。这并不表示我一定比他们好。我想不同的人的情况都不一太一样,各有各的处境和侧重点。我当时还是单身,比起有家庭有小孩的同学来,自然在时间安排上有许多的优势。另外,韩国神学生基本上在各个神学院都占较大比例,他们很容易走在一起,只讲韩语。而我当时是唯一的一个从国内来的单身弟兄,平时也就没有可以用中文沟通的环境。这些,也都是神特别给的恩典。

      刚开始有很长一段时间,因为适应不了美国的冷食,常常闹肚子。一天闹个三次左右都算是常态。于是,我就把上厕所的时间拿来记忆希腊文单词了。估计大概有一半以上的单词是在这种情况下完成的吧。 

      出来前,一位教授说,你写的专文千万不要马上交掉。一定要找人校对一下你的语法。我的第一篇准学术类的专文是网络课程的。我写完后,找了一位母语是英语、曾经教过英语的同学帮我校对。校对完了,我还是不放心,后来又找了一位同样母语是英语、曾经教过英语的同学再次帮我校对。他那天就跟我坐在食堂里,一句一句读过,然后告诉我怎样表达更好。这样,才终于把那篇文章交上去。 

      之前提到的那位韩国的同学,除了他原来的教授之外,他的姐夫也刚从荷兰的一家改革宗神学院旧约博士毕业,所以他来到GCTS的时候,已经对如何预备读旧约博士有了很多了解。他在繁忙的学业之余,还时常会到我寝室,告诉我读旧约博士需要准备什么。他可算是我读神学的启蒙老师了。(经过大约一个半学期的时间之后,我突然有点明白读神学是怎么一回事。) 

      周日学校餐厅不开,我就自己买了锅,平时再跟着朋友去超市买米、菜之类的。礼拜天教会回来,我就在休息室里作饭。其实在休息室里作饭是不可以的。但是学校体谅我们这种国际生,当时也都睁只眼闭只眼(发现美国的神学院在某些时候也不完全是照规矩来的。现在学校已经为单身的学生准备了厨房,供他们作饭使用。)作饭时,我也会时常邀请单身的朋友吃吃饭、聊聊天。现在回想起来,甚是美好。 

      初次来美,读研,从工科转文科,英语基础差。这些因素集合在一起,自然会有许多的挑战。但是神的恩典远远地大过了挑战。我竟然顺利地完成了第一个学期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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